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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产品名称 : 对话严飞:再谈关于“零工经济”的思考

来源:安博电竞官方网站    发布时间:2023-09-25 09:34:00

                        

  问候各位人间的读者朋友们, 今天人间夜话栏目邀请到了学者严飞老师, 和我们分享由零工经济所带来的社会影响及个体生活方式变化。 本期内容搭配人间作者苏怡杰的

  清华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副系主任,博士生导师,《清华社会学评论》执行主编,“不一样的社会观察”联合发起人。

  主要研究领域包括历史社会学、政治社会学、转型社会学,著有《悬浮:异乡人的都市生存》《穿透:像社会学家一样思考》《学问的冒险》《城市的张望》等多部著作。

  严飞:大概是在2018年,当时我想延续自己对城市外来务工者这一主题的研究脉络。

  其实过去对于城市外来务工者的研究,大部分都聚焦在“身份认同”层面上,以及“社会融入”和“城市融入”等相关话题。但自那两年起,(互联网)平台经济的主题开始变得很火。对于城市外来务工者的研究,开始不仅仅只是局限在“从啥地方来、要到啥地方去”,而是在资本的影响下,平台经济的兴起和带动之下,城市外来务工者注定会面临的更多选择。

  从战略层面,这些选择的确是一种灵活的用工形式,还可以增加收入。所以在那个时间点,我认为新的用工模式是好的,于是自然对这其中的外来务工者更为关注。那时候,除我以外,还有很多学者也在关注这个群体,比如说社科院的孙萍老师(编者注:孙萍,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香港中文大学传播学博士),也在做关于外卖骑手的研究。

  直到2019年,一篇稿件在朋友圈刷屏,就是《人物》杂志的《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这篇文章运用社会学的研究方法,包括数据分析和深入的理论探讨,并提出了一个问题——就是任何一个人都被放置于、或者是被束缚在一个或大或小的系统里面,任何一个人都在系统性的困境中——这不是过去的系统,也不是我们以前的制度,而是由新的平台资本所构建的一个新系统,在通过算法压缩送餐时间,进行最大限度上的流程的优化,以此达到资本效益的最大化。

  对于平台经济来讲,这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它的利润一直上升,积累更多的用户,用户也会因为送餐时间精确而更信任平台;但是对于外卖送餐员来讲,就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焦虑和困境,轻则是他们要在极短的时间里把餐送到的紧张和焦虑,重则也许就会带来生命危险。这个群体的系统性困境,就是被压缩的送餐时间。

  而如果这个群体再细分,我们能看到,有些外卖送餐员是全职的,有些不是,比如每天除了外卖还会兼职送水或者开网约车等等。这是一种;第二种是比如白天在单位里面做清洁保洁,晚上去送外卖,送外卖就成了他的“零工”。

  第一种,送外卖是他的全职工作,第二种是他有自己的全职工作,然后同时外卖是他的零工,对这两种不同的职业的分类,导致他们所遭遇的职业性的保障是不一样的。

  大家普遍以为,除了时间分配以外,两者分别不大,比如保洁工作一天做3个小时,然后用8个小时去送外卖,和一天做8个小时的保洁,用3个小时来送外卖,看起来仅仅是时间长短不同的两份工作而已,但实则不然,后面还有一个问题是,你的主要职业是什么?也就是你的劳务合同和谁签。

  我们的研究发现,对于外来务工者比较具备吸引力的一个条件,就是包吃包住,当一家公司提供包吃包住这样的待遇的时候,这就解决了很大的问题,务工人员会更加有长期就职的倾向,这甚至比五险一金还要重要。毕竟是真金白银地减轻他们很大的负担。

  所以,到底是做3小时保洁、送8小时外卖,还是做8小时保洁、送3小时外卖,两者之间最大区别就是——谁来解决我住宿和吃饭的问题。这个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现在市面上出现了一些蓝领公寓,向企业端来提供员工住宿的基本服务:包括一张床铺、网络、能洗热水澡,比大学寝室稍微好一点。有了蓝领公寓以后,员工的留存率就会显著提高。

  比如总体来说,从事零工经济的这些城市外来务工者他们的“社会公平感”比较低,“社区融入度”也比较低;但其中00后的城市外来务工者,他们反而会更加倾向于做零工。

  可咱们刚才明明聊到蓝领公寓,员工留存度高,又能包吃包住,但是如果你是做零工的话,这企业肯定是不会提供的。那么为什么年轻的外来务工者还倾向于零工呢?

  首先目前市面上是有蓝领公寓,但整个市场占有率是比较小的,真正使用的,也使一些较大的企业,比如海底捞、西贝、顺丰等。实际上还有很多的中小微企业是不负责帮员工解决这样一些问题的,最多会在小区租个房子,帮员工解决住宿问题。

  而如今这一批00后的城市外来务工者和他们的父辈又不太一样,他们会更加个体化和原子化一些,和家庭的联系也会更加疏远,且更不愿意从事重体力的劳动。

  相比之下,2000年前后进入到城市的、以80后为主的城市外来务工者,会有一个更明显的倾向——我来城市打拼,就是想赚钱;假如没有技术,那我就干体力活;如果有正规就业包吃包住,就又解决了一些生活成本,刚好让我把我挣的工资都能够存下来,所以会做更长时间。

  但是对于00后来讲,在互联网中成长起来的一代,他们的成长经历已无办法去让他们去接受长时间的重体力活作为工作了。比如餐饮的服务员,小区、超市的保安、货运司机等等。他们会更倾向于选择远离初级劳动力市场的这些重体力活。

  至少在我们的调查样本当中,这一批00后的城市外来务工者,他们会更加倾向于非正规的就业,就是灵活就业。每周的工作时间差不多在18小时到20小时之间,每月的工作时间大概在11、12天左右。他们尽可能的保留个体性,并从整体上来讲,对于未来会有一个期待。

  这种对未来的期待指的是——我觉得我还是想和城市融合在一起。或者我现在的“工作”只是一个过程,只是阶段性的,我只是这么做上一小段时间,总有一天我要去做别的,或者可以去干点什么。

  严飞:另一方面,新一代的00后在就业市场上又和父辈之间有着明显的区别,对于“社会公平感”的诉求特别强。也就是说,我感受到其他人对我的歧视,对我有不公平的待遇,我曾经从教育中、互联网带来的认知中,习得了城市的这一套生活方式和行为的准则,我认为我是可以去追求我所期待的这些东西,但现实的社会却让我因为身份的问题没有很好的方法去追求——这就是“社会公平感”的落差。

  尤其是那些从小和父母一起来到城市打工,后来辗转各地又回到农村,长大后再回来城市的孩子。小的时候还意识不到,觉得自身和身边的大家都是一样,等到成年后再回来,就发现怎么阶层上有这么大的差异。

  与此同时,他们的父辈都是从乡村乡土来到城市里面来务工的,某一些程度上天然就能接受自己与“城市公民”的身份落差,但这些其实没关系,因为大多数上一代的城市外来务工者其实是为了赚钱回乡盖房子,或者在老家县城里面去买一套房子。

  之前他们就从来就没获得一个所谓“平等”的东西,更直接地说,本来就低人一等,所以自然能接受低人一等状态。或者虽然我确实是受到了“歧视”,但是我自己的身份就是来自乡土,不识字、没有文化、手机用不好、不会打车、普通话讲得不好——很多外来务工者普通话讲不好,的确是会受到歧视——我天然接受了,甚至会说“这就是我的命”,但对他们的孩子来讲,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也讲普通话,我也读书、我也懂技术,如果来到城市发现我还是受歧视的——就像我的父辈一样——那这个“社会公平感”的落差就会非常大。

  因为灵活就业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社会福利保障更低,还可以说当下的“灵活”、自由掌控的时间,意味甚至可以说没有社会福利保障的工作。

  当然慢慢的变多的多元的选择肯定是一个大方向,因为现在普遍的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性和这样的一种焦虑,会让大家认为还要多挣一份工资,多挣一份钱来养家糊口。

  严飞:说到底,用工实际上的意思就是由supply(供给)和demand(需求)组成——“需求端”就是每个人想多挣一点钱,而“供给端”则希望能够通过“零工”的形式,有效规避一些比如说五险一金的制度性成本,这一点确实是不太好改变的。因为AI时代的结构性失业,其实已经变成一个普遍的现象了。可能大家确实没有很好的方法去找到一个好的工作,是大家没得选,只能去用不同的零工来填塞自己的时间。

  就像美国的作家芭芭拉·艾伦瑞克写的《失业白领的职场漂流》里面提到的,失业白领会带来一个新的问题,就是当一个人因为结构性失业,不再拥有固定的工作以后,他需要去寻找一份固定工作,但与此同时,又只可以通过大量的做零工来填塞自己当下的时间。但是当零工做的越多,时间就会越碎,就越难重新再回到结构性的正式工作的岗位里面去。

  我自己打网约车就遇到一个案例,司机师傅一边在开网约车,电话面试就来了,讲的全是计算机技术相关的内容。我就听他在一边开车一边在讲,自己原来是做什么的,程序相关的工作是怎样的,软件相关的工作是怎样的,有多长时间的工作经历,听完他的电话后我也很感慨,就问他为什么来开网约车。他说自己就是先来过渡一下。

  但事实上,我们依旧会担心,如果离开了固定的工作太长时间,有很大的可能性就很难回去了,这是全社会这两年、大批人面临或即将面临的很严重的问题。

  包括AI时代的到来、一些政策性的调整、疫情的影响等等,同时还有对于未来的高度不确定性,导致了企业在用工的环节上会更加犹豫——同样一份工作,也许我可以用零工岗位来处理,而不再需要用更大的成本聘请一个全职的结构性工种。

  于是大家在这样的环境下,就必须从事好几份工作,来换取自己的收入。但是就像刚才讲的一样,这个收入可能是没有很好的方法保证的;同时背后的福利保障也是缺失的,因为零工经济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没有办法去界定它背后的这些社会保障体系由谁来提供。

  所以,当大家都需要直面这件事情之后,面临的可能就不是像00后的孩子现在想的那样,我只要过渡一下,或者是我只是等着期待着我将来还会有其他的新的机会,而会是一个更严重的社会问题。

  严飞:在我们的调查中,这一批00后的孩子年龄最小的16岁,最大的也就20岁出头,对于他们来讲,尽管前面提到存在一个社会公平感的落差,但毕竟他们年龄不大,所以对于这些孩子来讲,我也挺可以理解他们不愿意进入到正规就业的市场里面。

  另一方面,他们还属于“个体”——就是以个体的方式进入了社会,还没有结婚。当你以个体化的状态进入社会,当然可以选择当“日结工”,我自己一个人今天赚到钱,明天后天躺两天没问题,但一旦组建家庭,就不现实了,等有了孩子,开销更大,这时候就必须要再回到结构性的、正规的就业市场中。

  可是现在遇到的问题不就是结构性的正规市场又很难,如果这个市场依旧在不断被挤压、进入变得更困难的话,零工的另一缺陷就体现出来——它没办法提供一个职业培训。

  大家都知道,零工是没有职业培训的,你在做零工的这一段时间缺少职业培训,下一个阶段又想要回到正规的行业,一定会面临更大的竞争。或许好的一面是,你积累了一些社会的经验,不同行业的经验。但实际上,大家在做零工的时候,更容易今天挣完这个钱之后,我要歇两天,因为不论多辛苦,也不会多挣多少。很难真的跳出来,考虑未来有可持续性的工作。

  所谓人力资本,就是我们把每一个人的素质和知识储备不断提升,让他们接受更好的教育,所以这一点其实我和黄灯老师的观点是很类似的,就是一定要确保至少我们这些孩子要高中毕业,接受完整的高中教育。基础教育还是要先扎实,不是9年制义务教育结束以后就辍学。

  我们大家对于当下的职业教育都清楚,在大学里,老师上课第一反应是说大家要好好学习什么的,但在职业学校里面,老师第一反应是你不要纹身、不要抽烟、不要去打架。其实在这样的职业学校里面是看不到一个特别好的光辉灿烂的职业的前景,干脆不如我16岁辍学以后我就去打工,或者尽早的进入到社会,积累我的工作经验。

  其实涉及到职业教育里面的一些问题,我们也有做过专门的研究,在1980年代大家觉得职业教育特别好,因为工人能顶半边天,工人是国家的主人,如果你进入到一所职业学校,毕业以后是包分配的,而且分配的是到工厂里面做这些高技术类的技术类的工人。这一时期的工厂还都是国有单位、国营工厂,是铁饭碗,因此社会地位身份的认同,有着内心发散出来的一种自豪感。

  但慢慢的这些职业学校就不再包分配了,就不再会和有一个工厂说有一个确定的协议,到了1990年代,大量工厂失业问题涌现。一直延续到今天,去上职业学校已经不再成为父母的首要选择,甚至大家都会唯恐避之不及。

  可能去职业学校大都是一个被动的被迫的选择,比如学习确实太差了,我没办法只能把孩子送到职业学院,但是送到职业学校以后,学校环境就是如此,所教授的所谓的职业技能在毕业以后也没有很好的方法接受市场很好的检验——当然也有一些职业学校做的特别好,因为他的职业的技能会正好是有匹配性的——所以这也算是新时代的阵痛。

  如今很多大城市九年义务教育之后,高中和职业学校的比例都变成了5:5,但所需要的不仅仅只是说把百分比进行了调整,其实更加重要的,是在职业学校上有相对应相匹配的机制,能够不断的提高它的综合素质,才能保证新的就业需求和就业以后的社会地位的保障。

  同时,我们还能看到,城市里的很多外来务工者,他们是非常需要技能的培训,想要,但找寻不到,其他的还有返乡农民工他们也特别需要。一些职业学校并没有对社会群体开放,一些职业学校需要复杂的文件和手续等难以满足的条件。

  如果类比国外,很多社区大学或者是学院都是普遍面向全社会所有人开放的,你都可以去修学分,这个学分和文凭的体系也是整个社会认可的。

  对于互联网环境成长下来的这批00后,可能他想去学国际贸易、学日文,然而要么是学校离家非常远、要么是语言学校非常昂贵,因此只能自己在网上自学。

  当然,这种形式也创造了更多的就业的机会,但还是会有很多问题是需要去解决。并不是去解决零工经济本身,而是在一个生态体系里面,解决前端的教育和后端的社会保障、社会福利和社会标签等一系列问题。

  的确,零工经济在今天这一个时代是有它积极的效应的,而且确实是大家拥有更多的灵活的一个空间,大家会有一份额外的工作或者是收入,其实也是挺好的。慢慢的,有一些企业会创造出更多多元的渠道。但是教育和社会保障,也一定是需要的。

  目前整个中国社会面临着是一个结构性的失业,年轻人的失业率特别高,但零工经济,是不应该用来解决结构性失业的。

  所以,如果总结下来,看待零工经济的视角,是一种社会发展到现在的一个我觉得还比较好的社会现象,更自由、更多元,不是过去那种僵硬的体系。让我们大家都知道自己在一个比较丰富的、层级比较多的多元社会里面,也会有很多不同的选择。

  我们当然希望所有的人都能有更多的可选择性或者可能性,这样你可以决定自己某一个阶段的人生会做什么事,做出自主的选择。

  A:我觉得所有真实的讲述我都会很期待,就是那种带有有血有肉的真实的情感的讲述。我喜欢听到真实的声音,来自不同的领域、不同的行业、不同的人生的阶段,不需要曲折离奇,只要是最真实的这一些细节,其实就会很打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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